2019/5/28

包生男?

豐臣秀吉自1586年開始「九州征伐」,過程中讓黑田孝高處理了已經歸順的城井鎮房,城井一家遭到謀殺。城井家在大友、島津、豐臣家之間游移,並不是甚麼稀奇的事,黑田父子的做法未免過分,據說他倆為此見到城井鎮房的幽魂,感到畏懼不安。這也是人情之常。

奇怪的是據說秀吉也對城井鎮房被害感到有點後悔,這就滿奇怪的。早年文化水平趨近於零的木下藤吉郎、羽柴筑前守,雖稱不上殺人如麻,但也沒有在少的,難道是真的對古老秘傳的弓術(艾蓬の射法)有興趣嗎?

後來想起平家物語的一段,不禁啞然失笑。

平清盛的女兒建禮門院得子貴為中宮,產下安德天皇,取禮記之義:國君世子生時,占卜結果為吉,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才可以餵小寶貝吃飯飯。
禮記正義把桑弧蓬矢解讀成象徵男子要有經略四方的遠大之志是很重要的,「必先有志於其所有事,然後敢用穀也。」
這規矩從遙遠的唐土傳到高麗、日本,又從平安時代一直到十六世紀,儒家色彩的意義淡薄了,儀式性的成分變多了,幾經流傳至民間,或許巫術的色彩更濃厚了一些。城井家是鎌倉時代就延續下來的氏族,累積一些「文化資產」,引以自豪,城井鎮房還曾得意洋洋地去教幕府將軍足利義稙艾蓬是在射甚麼碗糕,帥!

後來意氣風發的秀吉大人所求皆得,滅掉一個見風轉舵的城井家,老實說也不怕九州的情勢有所變化。先要城井家把家寶小倉色紙跟領地交出來,當然是政治上的借題發揮。

但他的軟肋是愛面子,又膝下猶虛。
殺了人才後悔,大概是因為他從哪裡聽來桑弧蓬矢的片段,把「生男子」的儀式搞成「包生男」的祕法,
才會對一個九州小大名斷送性命,感到微微的惋惜吧。

再認真想想,他沒學到這個秘傳,也許是件好事
──幾百年前,年幼的安德天皇因為平家戰敗了,被外祖母二位尼抱著,投入萬里波濤。雍容華貴的婦人,指著大海,告訴小男孩萬里之下也有帝都時,會不會想起那眾人擁簇、「射天地四方」的一刻?


國君世子生,告於君,接以大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負之,吉者宿齊朝服寢門外,詩負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負之,宰醴負子,賜之束帛,卜士之妻、大夫之妾,使食子。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