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鬼猶濟物

根據景州的李晴嶙所說：有個老劉在一間老廟裡授徒讀書識字為業。在一個月色淡淡的夜晚，他聽見窗外有悉悉甦甦的聲音；從窗子縫隙一看，不得了，牆壁的缺口似乎有兩個人影。老劉大喊：有賊啊！忽然聽到隔著牆壁傳來聲音：「我們不是強盜，是有事要拜託您。」

老劉嚇得半死，問道：「你們要拜託我甚麼事？」對方說：「我們兩個因為以前所造的罪孽，墜落佛家所說的餓鬼道之中快上百年了。每次察覺寺廟的師傅在煮飯，我們常常餓到前胸貼後背，好難過啊...我們看你好像還有點慈悲心，可以在倒剩飯剩菜時，就順便拜拜一下，讓我們填個肚子嗎？」

老劉這下有點好奇，又問：「你們就住在廟附近，廟裡常常作法事，在旁邊隨意聽各種經藏也聽夠本了，怎麼不請廟裡的和尚幫你們超渡？

兩個好兄弟無奈回答：鬼要「向上提升」，也是得看以往的因緣。「我們以前當人的時候，滿腦子都在瘋升官，遇到有權勢的人拼命拍馬屁，遇到失意的人揮揮衣袖掉頭就走，跟看到路人甲沒兩樣。志得意滿的時候，不曾想過幫助窮困受難之人，沒積下甚麼陰德。現在窮途末路，要遇到有師父願意超拔的善因，根本沒機會」「還好以前我們貪財汙的不少，手頭大方，多少也曾接濟過窮困潦倒的部屬親友。以當時所造的善因，偶爾有機會遇到可憐我們的，讓我們沾點「菜尾」，解解饞。不然像目連救母的故事，就算有滿漢全席端上來，也會化成猛火，看得到吃不到，入不了口的。」

老劉聽畢憐憫祂們的遭遇，答應所求，兩位好兄弟感激哭著離開了。以後老劉偶然有剩菜殘酒倒至牆外，虛空中似乎會傳出聲音，但卻看不到人影，也沒聽到說話的聲音。

一年多以後，老劉又聽到牆外有聲音呼喚他：「承蒙您照顧很久，今天我們前來辭行。」老劉問祂們要去何處？祂們回答：「過去我們百思不解，一直想不出可以改變現狀的方法，只能多做善事超拔自己。這附近數量有很多野鳥，當有以彈丸弓箭獵鳥的人接近，我們就驚擾鳥兒讓牠們逃過一劫。沒想到這樣簡單的念頭竟然感動神明；我們已經要到轉輪王那兒報到，準備投胎了。」

老劉曾把這個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人：沉淪餓鬼道的好兄弟，他們的力量還能幫助他人。好端端在世的人，還可以推說，「沒辦法」嗎？



原文出自：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

　　景州李晴嶙言：有劉生訓蒙於古寺。一夕，微月之下，聞窗外寒窣聲。自隙窺之，牆缺似有二人影，急呼有盜。忽隔牆語曰：「我輩非盜，來有求於君者也。」駭問：「何求？」曰：「猥以夙業墮餓鬼道中，已將百載。每聞僧廚炊煮，輒飢火如焚。窺君似有慈心，殘羹冷粥，賜一澆奠可乎？」

問：「佛家經懺，足濟冥途，何不向寺僧求超拔？」曰：「鬼逢超拔，是亦前因。我輩過去生中，營營仕宦，勢盛則趨附，勢敗則掉臂如路人。當其得志，本未扶窮救厄，造有善因。今日勢敗，又安能遇是善緣乎？所幸貨賂豐盈，不甚愛惜，孤寒故舊，尚小有周旋。故或能時遇矜憐，得一沾餘瀝。不然，則如目犍連母在大地獄中，食至口邊，皆化猛火，雖佛力亦無如何矣。」

生側然憫之，許如所請，鬼感激嗚 咽去。自是每以殘羹剩酒澆牆外，亦似有肸蠁，然不見形，亦不聞語。

　　越歲余，夜聞牆外呼曰：「久叨嘉惠，今來別君。」生問：「何往？」曰：「我二人無計求脫，惟思作善以自拔。此林內野鳥至多，有彈射者，先驚之使高飛。有網罟者，先驅之使勿入。以是一念，感動神明，今已得付轉輪也。」生嘗舉以告人曰：「沉淪之鬼，其力猶可以濟物，人奈何謝不能乎？」